远行的鸢尾花

上班，下班，买菜，做饭。

三点一线。

发工资那天，看着手机银行里多出来的数字，我捏着手机看了半天。

不多。

但这钱。

跟以前伸手管妈要生活费的感觉，完全不一样。

踏实，硬气。

晚上做了苏晴念叨了好几天的红烧肉，还炒了两个青菜。

她吃得满嘴油光，拍着肚子瘫在椅子上：

“林溪，跟你住我真是赚大发了！这生活品质，直线上升啊！”

我笑着收拾碗筷。

水流哗哗地冲过盘子，厨房窗户开着，晚风吹进来，带着楼下大排档的喧闹声，还有隐约的海腥气。

窗台上，苏晴买的那盆绿萝，叶子又长了几片，绿油油的。

“哎，对了！”

“这周末你加班不？”

“这周项目节点过了，应该能正常休。”

我把洗干净的碗放进沥水架。

苏晴眼睛一亮：

“那正好！姐带你出去放放风！天天窝在城里，人都要发霉了！咱去海边！惠州！巽寮湾！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！”

海边？

我擦盘子的手顿了一下。

“去不去？去不去？”

“我开车！你负责做点好吃的带上当午饭！咱去踩踩沙子，看看海！呼吸呼吸自由的空气！”

“行。”

周六一大早，天还没完全亮透，我们就出发了。

苏晴的小白车塞得满满当当。

车子驶出市区，高楼大厦渐渐被甩在身后。

路两旁的风景开阔起来，绿油油的田野，远处起伏的山丘。

车窗开着，风呼呼地灌进来，清爽又新鲜。

苏晴把音乐开得很大声，跟着节奏摇头晃脑地哼歌。

我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，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轻快。

一个多小时后，空气里的咸腥味越来越浓。

拐过一个弯，视野豁然开朗！

一片无边无际的蓝色，猛地撞进眼睛里！

蓝得晃眼，蓝得让人心头发颤。

阳光洒在海面上，碎成无数跳跃的金片，一直延伸到天边，和淡蓝色的天空融在一起。

巨大的白色浪花，一层接着一层，不知疲倦地涌向岸边金***的沙滩。

“哇——！”

“大海！姐来啦！”

我也跟着下车，脚踩在滚烫的沙子上，有点软，有点陷。

我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那股又咸又腥又鲜活的气息，猛地灌满了整个胸腔。

“走啊！发什么呆！”

苏晴已经甩掉鞋子，光着脚丫子冲向了海浪。

我也学着她的样子，把鞋脱了拎在手里，赤脚踩在沙滩上。

沙子被太阳晒得滚烫，踩上去有点烫脚。

越靠近海边，沙子越湿，越凉。

一个浪头打过来，冰凉的海水猛地淹过脚背，又迅速地退下去，带走脚下的细沙。

“啊——！”

猝不及防的凉意让我小小地惊叫了一声，随即又忍不住笑起来。

苏晴在不远处踩着浪花大呼小叫，头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。

我们沿着沙滩慢慢走。

海浪声是唯一的背景音，宏大，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

走了很远，苏晴找了块人少的地方，铺开野餐垫。

我们并排坐下，吃着三明治，喝着冰凉的汽水。

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背上，海风一阵阵地吹拂着脸颊。

我望着眼前这片望不到头的蓝色。

海浪永不停歇地奔涌，撞碎在礁石上，又退回去，积蓄力量，再次奔涌。

海鸟在头顶盘旋，发出清亮的鸣叫，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海里。

远处有小小的白色帆船。

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感，从胸口蔓延开来。

原来世界可以这么大，这么自由。

“怎么样？爽不爽？”

苏晴用手肘碰碰我，脸上是晒出来的红晕。

我用力点头，说不出话，只觉得喉咙有点哽。

阳光太刺眼，眼睛有点发酸。

不是难过，是另一种汹涌的情绪，涨得满满的，几乎要溢出来。

我拿起手机，按下了快门。

咔嚓。

“拍得真好！”

“发朋友圈啊！纪念一下！”

朋友圈？

我看着手机屏幕里那片辽阔的蓝，犹豫了一下。

手指动了动，最终没有点开那个绿色的图标。

只是默默地把这张照片，设成了手机壁纸。

回程的路上，夕阳把天空染成了金红色。

我靠在车窗上，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，心里还残留着海浪冲刷脚背的凉意，还有那种被海风鼓荡起的轻盈感。

“哎，林溪，”

“我看你刚才拍的照片挺有感觉的。你以后出去，可以多拍点这种，剪点小视频发网上呗？就当记录生活了！我看好多人这么干。”

晚上回到小窝，洗完澡躺在床上。

手机屏幕亮着，壁纸是那片大海。

我点开相册。

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，试着把它们拼在一起，加了个简单的背景音乐。

心里却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。

这是我的眼睛看到的，我的脚步丈量过的世界。

不是书本上的，也不是别人嘴里的。

刚把视频保存好，手机上方就弹出一条微信。

是林薇。

【姐，妈今天又念叨你了，说家里乱糟糟的，她看着心烦。烦死了，我又不是保姆！[抓狂]】

【你啥时候回来啊？没人管我，我天天点外卖，都胖了！[撇嘴]】

我看着那两条信息，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。

要是以前，心里大概会拧一下，会有点烦，甚至可能带点负罪感。

但此刻，听着窗外深圳夜晚模糊的车流声，感受着皮肤上海风留下的微咸气息。

我点开回复框，打了几个字，又删掉。

最后只回了一句：

【自己学着收拾。外卖少吃点。】

然后，把手机调成静音，塞到枕头底下。

窗台上，那盆绿萝在月光下安静地舒展着叶子。